读一本小书:罗兰巴特的「符号帝国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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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y 3,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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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學的挑戰是,這作品如何關注我們、驚嚇我們、充填我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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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的是这本书的台版译本,在Google Play Book购买,导读部分占了很大分量。
开篇,即是对此书的评论:文學的挑戰是,這作品如何關注我們、驚嚇我們、充填我們。
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食物、筷子、俳句和禅相关的几篇。罗兰巴特经常在文中比较各类日本事物与西方或法国的区别,也许可以归作比较文学。有一些比较夸张的写作细节,像是陷入文字符号的游戏,可以说是想象中的日本,比如:
米饭只能界定为一种具有矛盾性的物质:它既是聚合的,又是可以分开的;它的实质目的就在于形成这种零碎的、成团的、暂时聚合在一起的状态。
巴特在访谈中曾说:「我所寫的日本是一個『反神話』(coutermythology),一種符號的幸福」。日本社会快速从传统跨入现代,保留不少封建遗存的同时,也保留了不少的「符号的奢华」(semantic luxury),即没有被大众文化和消费文明驯服的文化(不同于中国所经历过的「打倒一切」)。所以对于巴特来说,是一个完美的写作对象,不同于西方的视角,又富于符号的多样。
对于艺术和创意领域工作者来说,也许罗兰巴特的符号体系是一个值得挖掘的宝藏。在食物、语言、俳句等各个章节都反复提到了「空」「无意义」「无中心」。比如第二章「陌生语言」和第三章「无需语言」中,他描述日语语法中存在的无意义的虚词,使描述主体陷入「零碎、颗粒状、余晖」的虚无中。甚至超越语言,透过身体的符号,「一呼一吸之间的韵味和情感流泻」就可以理解和领会,即「身体展开了(实际毫无目标)它自身的叙述和文本」。
面对文本,感觉我的文字不足于描述本书的内容,故而摘一些段落如下:
关于语言
我有一個夢想:認識一門外國(奇怪的)語言,卻不理解它:觀察它與母語之間的不同,卻無法透過語言的詞語、溝通或庸言俗語等社會表面因素破除差異;在新奇語言的投射之下,實際地認識母語的不足;領會那些難以想象事物的運作;在其他句法、結構的影響之下,拆解我們自身的[真實];在言談中,發掘主體未測知的位序,挪動主體的拓樸結構;總之,進入那個不可解釋的境界,感受那股震撼甚至不用削弱它,直到我們內在的每一分西方性步履蹣跚,且父權言語開始顫抖。
據此,社會中的語言便成為巴特眼中的大敵,「作為語言結構之運用的語言,既不是反動的也不是進步的,它不折不扣地是法西斯的。因為法西斯主義並不阻止人說話,而是強迫人說話」 。書寫者必須以語言來寫作,命定是語言的僕役,他只能運用語言裡的字 ─語言中所含蘊的各種成規、權力馴化和道德教條,這些惡勢力既來自於歷史,也來自於當下各個權力集團的掌控與操作,身為追求終極自由的書寫者,念茲在茲的即是:一個文本是由語言所構成的,它如何得以置身於語言之外。
語言中必然出現兩個範疇:斷定的權威性和重複的群體性。……符號是追隨者、合群者,在每個符號中都隱 藏著一個惡魔:刻板型式(stereotype)。我只能通過聚集那些在語言結構中閒蕩著的符號來說話。每當我說話時,這兩個範疇都在我心中同時動作,我既是主人又是奴僕。我不滿足於重複已經說過的東西,不滿足於 安然地為符號所奴役;我說話,我斷言,我反駁著我所重複的東西。……
关于俳句
俳句是這麼說的:「沒什麼特別的東西。」這句話符合禪宗精神:事件無法依種類命名,它的特色突然消失中止;俳句像一個漂亮優美的圓圈,繞在自己身上,看起來曾經畫下來的符號痕跡自動抹除了:什麼都沒有得到,語詞的石塊丟拋出去…
一位禪宗大師說過:「當你走路時,盡情地走路;當你坐著的時候,盡情地坐著。切記,勿遲疑!」
要卸除事物的豐富及意義的深刻,只能以施加於人造物品之上的三種特質為代價,那就是:簡潔、可移動、空無。
关于食物
就本質上來說,日本的生食是訴諸視覺的,它表現出肉類與蔬菜某種施加色彩後的狀態(既然我們了解到,色彩從不因不同類的色調劃分而耗竭,而是反映在質料的一切觸覺之上;因此, 生魚片 〔sashimi〕展露出來的色彩還不如它的耐力,它使生魚肉變化無窮,在盤子上層次分明:鬆軟、纖維狀、有彈性、緊實、粗糙、光滑)。
筷子的一切用法、一切動作所暗含的意義都與我們的刀子(以及用來攫取食物的替代品:叉子)截然不同。這種餐具不是用來切、戳、割、刺(上述都是極為有限的動作,只有在食物準備階段才會出現:魚販當著我們的面活剝一條鰻魚,以預備獻祭的儀式,一口氣驅除宰殺活物之罪)。使用筷子之後,食物不再是暴力之下的獵物(像我們為了吃肉對獵物窮追不捨),而成了和諧傳遞的物質。筷子把已經分割好的物質轉變成更小、如鳥食般的食物,把米飯變成乳質物,這樣充滿母性溫柔的舉動一口一口不停地像小鳥一樣地吃著,與我們飲食習慣裡那樣用刀用叉捕食式的吃法截然不同。